德國哲學家班雅明(Walter Benjamin)在〈機械複製時代的藝術作品〉中提到,科技生產模式的改變,引發對藝術發展質變的效應。你在紐約電影院看的《英雄聯盟:終局之戰》,不比我在台北電影院看到的深刻壯烈;你在巴黎香榭大道點開一部Youtuber開箱影片,不比我在板橋巷弄小吃店,點開同一部影片來的高尚優雅。打破時空限制是機械複製品的特性所在,但對於身體如何親臨感知藝術的「此時此地」(Now and Here),逐漸成為彌足珍貴之事,作品僅此一件(一次)地、獨一無二地現身「當下」,再完美的複製技術都將無法重現表演現場的各種細節,它是人與時間無法擁有第二次重逢的感動。
「何以我們該走進表演空間欣賞一齣劇?」每當表演藝術的宣傳一出現,人們的直覺反應往往會是:「現在早已是人手一台電腦、手機,還有誰需要走進表演空間看表演?」正因為表演藝術僅存在於「當下」的特性,觀者與表演者的情感連動性,以及在特定時間中身體與空間的侷限性(看表演時被固定在觀眾席不能走動的身體,以及演出節目的時間長度現實感知),都讓「表演」以及「感受」表演,如此不單純。至此,原作與複製品在概念上,有著很大的辯證性。每一齣表演皆由多位成員從構思、設計、討論、排練、磨合,一連串的互動過程所建構而來,無論演練再多次、演員再熟悉,直到搬上舞台,有了觀眾、有了場域,當帷幕緩緩升起,整件作品才正開始成為「完整」。從台前到幕後,從觀眾、演員到每位工作人員,有歡笑、有淚水、有驚恐、有振奮,在這樣的互動循環下,使得每一場演出都有著它獨一無二的渲染力,並且無法複製。
HORSE驫舞劇場《自由步-身體的眾生相》。(圖片提供 / 網路資料)
有人說,「表演藝術?誰看得懂?」其實,我們不必急著摘除「看不懂」的緊箍咒,比起尋找表演「符徵」(signifier)「符旨」(signified)中的「標準答案」,不如先回到自我,當人們在欣賞表演過程中所深刻感受到的臨場刺激,並不是來自於表演本身多麽逼真再現了某個現實生活場景,而是觀看與表演之間所創造的獨特場域,在那裡,比劃一個手足、投以一對眼神,都是源自於「人」的種種涵義,時而熟識時而陌生、時而親切時而抗拒,雖然用的不是你慣常的肢體語言,卻是會讓你的情緒高漲、發苦發笑的話語,逐漸地,你也會學著找到屬於打進內心的感動。
從觀看的角度來說,比起電視電影,表演藝術與其最大的差異來自「如何觀看」這整件事。雖然大部分的演出,觀眾的身體依舊被綁在固定的席座上,但面對同一場演出,每個人的「眼光」與「視角」都會聚焦在不同的重點上。因此我們回到了「讓自己做決定」的觀看方式,不再依賴導演的鏡框、運鏡、後製、剪接,能依照自己的節奏與狀態調整「視差」。表演進行時,你可以將整個舞台通通盡收眼底,也可以隨時 zoom in 各種細節,去解讀不一樣的身體、時間,甚至在感動之餘,不小心一瞥身旁的觀眾是否也和你一樣滴下了眼淚。慢慢地,在累積越來越多的觀賞經驗之後,或許你會發現,原來有些時候,藝術家提供的只是冰山一角,透過你(觀眾)的介入、互動、解讀,或許也會將故事的走向和結局,帶往不一樣的境地。
表演藝術中十分強調人與人的相遇,我們不再隔著一道螢幕或投影,而是真真實實的面對面,在同一個空間呼吸、感受氛圍,每一個觀眾與每一個表演者的狀態,一同在時/空間中流轉,那樣的感動令人難忘且獨特,只有在現場才能體會沈浸其中的魅力。因此,我們真誠地邀請你,藉大觀國際表演藝術節,給自己一個機會,再次走進表演廳,找回那份對真實的感動,好嗎?
法國遺忘劇團《墜落的天使》。